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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章 柏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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柏毓沒錢了。

有多窮呢?

這麽說吧,她已經一個月沒有去做過指甲了,兩個多月都沒有添置過新的衣物,最後一次去飯店吃飯,還是在半個月之前,並且只是街邊的小館。

她過不來這樣的日子,可是沒人會再為她的揮霍買單。

若沒有那件事情,她或許還會千方百計地去找一找柏新立。

可是,現在她根本不會去找了,雖然她一直都不想接受那件事情是真的。

真的就像噩夢一樣,連想都不願意想一下。

就是因此,她落魄的不得不回國的時候,她沒有回到上秋。

本來,她是想死在外面的,她試過了,她可以濫|交,但是做不到出賣|肉|體。一個窮的連肉|體都出賣不了的女人,除了死,還能有什麽選擇。

可是何宇卻拖著一條還沒好透的腿到加拿大找到了她。

她對何宇談不上愛,不過何宇滿足了她對男人的所有要求,當然,除了金錢和地位。

以前她還有錢的時候,何宇的缺陷算不了什麽。

而如今,怎麽說呢,何宇對她倒是不嫌不棄,可是這樣貧苦的日子,她已經過夠了,甚至快要瘋了。

盡管何宇已經那麽的努力,不管大小秀他都肯接,那也僅僅只夠日常的開銷。

當然,這個日常,指的還不是柏毓以前過的那個日常。

而她最無法忍受的,是她成為了何宇的拖累。

這個時候,柏毓才相信薛柔的話,男人的臉和錢比起來,真的是後者更重要,如果不談感情的話。

可是有些女人偏偏三樣都能夠兼得。

有個人就像她的身世一樣,她從來不敢想。

她們原本有機會變成最親密的姐妹,只是,生活沒有允許。

因為從她很小的時候開始,蘇紅提就已經成為了她的陰影。

在薛柔的嘴裏,她做什麽都比不上蘇紅提。更重要的是,她是沒法見人的非婚生女。

那個改大年紀的事情,是她出的主意。

那時候她有多大,六歲,或者七歲,怎麽想出來的那個漏洞百出的主意,現在已經回憶不起來了。

只是現在想起來,柏新立會答應,確實是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。

薛柔並沒有因此讚賞她,可是她知道,薛柔的心裏是很高興的。

她很了解薛柔,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,她覺得薛柔是一個爭強好勝的媽媽。

因為除了太愛爭強好勝以外,薛柔幾乎沒有什麽缺點,對她和柏追真的很好,可以算是寵溺。但從前她就覺得薛柔的好中又帶著疏離,以前她不知道為什麽,現在懂了。

薛柔將她和柏追養的很好,卻從沒有用心去教。

其實現在想想,如果薛柔不是那麽的寵溺她的話……

時間是沒有辦法倒流的,時間若真能倒流,有很多事情她都不會做。

比如說,她不會把薛柔每月給她的八萬塊錢揮霍光,更不會像從前那樣肆意揮霍人生……

她後悔的有很多事情,唯有一件,也許她後悔那一次的鋌而走險,但從沒有後悔認識何宇。

何宇又像往常一樣,出去走秀了。

柏毓一個人在他們租住的小房間裏,想了想過去,還想了想伸手不見五指的未來。

實在是太恐怖了。

她倒了一杯紅酒,不是什麽八二年的拉菲,只是超市裏幾十塊錢的幹紅,然後她打開了一個小藥瓶,是她攢了很多天的安眠藥。

紅酒配安眠藥,吃起來沒有一點兒痛苦。

她很快就沒有了意識,直到她聽到了一聲巨雷的轟鳴聲音。

——

柏毓一睜眼睛就看見了薛柔,她以為自己已經掛了的。

所以,當她看見年輕了快二十歲的柏追時,她像是見了鬼。

很快,她就發現了,她自己也年輕了將近二十歲。

據說,今年只有六歲。

她仔細回憶了一下六歲那年發生的大事,有兩件。

一,蘇紅提的媽媽死掉了;

二、柏新立和薛柔結婚了,就在蘇紅提的媽媽過世之後的三個月。

而從柏追的嘴裏得知,這兩件事情已經發生過了。不過幸好,改大年紀的事情,還沒有發生。這一次,她沒再出那個餿主意。

柏毓不記得自己六歲那年是不是生過什麽病,她只是很快正視了自己變小的事實,覺得也沒什麽不好,甚至會覺得慶幸。

可以從頭來過本來就很值得高興。

更何況,還可以看見一向比她聰明的柏追,一副小傻瓜的模樣。

至於蘇紅提,剛剛結婚的柏新立,還沒有正式將她接過來。如果不出意外的話,要想看見她,要到周五的傍晚了。

她想了很多,關於和蘇紅提見面的場景。

按理說,就算她智商不怎麽高,依舊可以秒殺才七歲的蘇紅提。

她也想了,她要不要早早就摁死後來風光的不得了的蘇紅提?

甚至,還不止想了一種摁死她的方式。

可是等到星期五蘇紅提一回家,柏毓就改變了主意,怎麽說她都是一個二十好幾的成年人,是有多不要臉才會欺負小孩。

再說了,其實蘇紅提和她一樣,都挺可憐的。

她是別人愛情結晶的替代品,蘇紅提更慘,是犧牲品。

還有那個傻啦吧唧的小柏追。

其實他們三個應該是站在一條線上的。

心裏雖是那麽想的,可讓柏毓幹點討好小屁孩的事情,她也辦不到。

是以,蘇紅提忽然發現那個老愛找她事的柏毓,變得驕傲了。

動不動拿鼻孔看人,可是分餅幹的時候,並沒有忘記自己。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,柏毓好像還沖她笑了一下。

星期天的晚上,蘇紅提在語文老師布置的日記上寫道:我的新家庭,好像沒有想象中的糟糕。

確實並不怎麽糟糕。

柏毓和柏追也轉到了一小,上一年級。

已經上二年級的蘇紅提充當了校園向導,而後各自在各自的班級裏相安無事。

只有柏毓知道,因為沒有改大年紀,她和柏追沒有跳級。

和許多人的小學一樣,每個學校都有一個讓人害怕的小團夥。

二年級的蘇紅提被好幾個五年級的小孩盯上了,也不是什麽大事,就是沒事會被他們攔住要錢花。

蘇紅提不缺錢,一開始是想花錢買個沒煩惱,後來就發現,那些人將她當做了提款機。

泥人還有三分土性,蘇紅提也來了脾氣,打不過,挨打也硬扛著,就是一分錢都沒有。

她找了個機會擺脫了圍攻,那些人便對她緊追不放。她只顧著跑,也沒有留意自己跑過什麽地方,更沒有想過會有人幫助她。

柏毓和柏追不知是什麽時候也沖出來了,那些人追她,他們就在後面追著那些人。

一大群人圍著教學樓又喊又跑,終於喊來了老師。

老師讓他們站成了一排,問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。

柏毓哇的一聲就哭了,指著那幾個五年級的小屁孩說:“他們打我姐姐。”

本來一點兒都不想哭的蘇紅提,忽然眼圈一熱。

一個月之後的期中考試,語文測驗,作文題目是“我的xx”。

蘇紅提想了想,落筆寫下了“我的妹妹”。

“我的妹妹比我小了一歲,其實我一點兒都不喜歡她,因為她和我不是一個媽媽。

我的妹妹今年六歲了,身高和我差不多高,我真的一點兒都不喜歡她,因為她長的比我更像爸爸。

就是這個我不太喜歡的妹妹,會把自己的餅幹分我一半,會在別人欺負我的時候,挺身而出。

我開始有點兒喜歡她了,我們會變成好朋友的。

我會做一個好姐姐,不讓別人欺負我的弟弟和妹妹。”

柏毓真不是故意偷看。

那天,薛柔告訴她蘇紅提的語文考了九十九分,說一點兒都不嫉妒那是假的,因為她這個成年人也才考了九十九分。嗯……還不是故意辦錯。

寫作業的時候,柏毓趁蘇紅提上廁所的功夫,偷看了她放在書包裏的語文試卷,看見作文的時候,不屑地“切”了一聲,轉身去廚房倒了三杯牛奶,還盯著蘇紅提和柏追趁熱喝完。

有的時候,柏毓覺得,她比薛柔還更像媽。

而且,她還覺得自己挺適合這樣的角色,居然樂在其中。

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成績和蘇紅提已經不相上下,薛柔嘮叨了幾次她不如蘇紅提之後,也就閉嘴了。

柏毓也不知道這算不算一個好的開始,就在蘇紅提送給她一個據說是蘇媽媽留下的翡翠吊墜之後,柏毓趁著薛柔給她梳頭的功夫,給薛柔講了個故事。

“媽,我們班有個小男孩,他爸爸給他娶了個新媽媽,才半年,就離婚了。”

這樣的話題薛柔其實是不愛聽的,但還是下意識問了一句:“為什麽?”

“因為他的新媽媽對他不好。”

柏毓覺得薛柔的手頓了一下,偏了偏頭又道:“我告訴那個小男孩,我說那樣的新媽媽不要也罷,像我媽媽就對我姐姐很好,我姐姐和我爸爸都特別的喜歡我媽媽。”

薛柔很尷尬地笑了一下。

到了晚上,三個小朋友吃完晚飯,還在吃蛋糕。

薛柔忍不住說柏毓:“小毓,晚上不要吃甜東西,會發胖。女孩子胖了,長大就該哭了。”

遲疑了片刻,又說:“紅提也別吃了,也會發胖的。”

別說是柏毓和蘇紅提了,就連柏追也放下了蛋糕。

柏毓拉著蘇紅提的手,咯咯笑著跑上了樓。

又過了不久,那張每月會打進八萬塊錢的銀|行|卡,蘇紅提也得到了一張。

給的時候,薛柔肉疼了一下,可也就是疼了那麽一下,心裏就坦然的不得了。

期末的家長會,薛柔真是忙的不得了,去完了一年級,還得再去二年級一趟。

蘇紅提的班主任問:“你是蘇紅提的……”

薛柔還沒有說話,就聽見蘇紅提很小聲地說了一句:“媽媽。”

薛柔楞了一下,繼而笑著說:“我是她媽媽。”

其實想一想,柏新立對她這麽好,不管是出於什麽角度,她也應該對蘇紅提好一些,畢竟蘇紅提是他的親骨肉。

薛柔的態度,大概是從這一天正式轉換的。

冬去春來,很快就是初夏。

到了蘇紅提媽媽忌日的前一天,柏毓很認真地找了薛柔談話。

“媽媽,你應該帶著紅提去看一下她的親媽。”

“你爸爸會讓人送她去的。”

“好吧,那我和柏追也要去。”

“你們不用去。”

“用的,紅提對我們的媽媽這麽好,我和柏追去看看她的媽媽也是理所當然的啦。”

第二天,是薛柔帶著三個小朋友去的墓地。

去的時候,她還覺得荒唐。

當她聽見蘇紅提很小聲地和墓碑說“媽媽,我過的很好”之時,居然有眼淚奪眶而出。人的感情真的是奇怪的不得了。

晚上,柏新立很晚才回家。

這個時候,薛柔還沒有睡覺。

她坐在黑暗裏,輕聲問他:“新立,我們、我們的孩子,葬在了哪兒?”

柏毓覺得家裏的氣氛有些不對勁,可是這幾天也沒有發生什麽事情啊。

星期五的最後一堂課不上,柏毓和蘇紅提、柏追一塊兒回了家。

這一天,柏新立回來的很早,就為了和薛柔好好說話。

“小柔,我和你隱瞞,就是為了不讓你多想。我知道我從一開始就錯了,不該隱瞞自己已婚的事實,可我管不住我自己。還有現在,不管你相不相信,不管你還能不能生孩子,不管小毓和小追是不是我們親生的,這都不會影響我們的關系。”

簡直猶如晴天霹靂,偷聽的柏追拔腿跑回了屋,柏毓和蘇紅提追了上去。

看著像傻了一樣的柏追,柏毓表示同情。

她一直都不知道,以前的柏追是什麽時候知道的這件事情,但可以想見,那時的痛苦並不會比現在少,就像她知道時痛不欲生的心情。

她拍了拍柏追的肩膀,笑的沒心沒肺:“你傻了吧,他們對我們又不是不好,知足吧你。”

其實最後一句話,也是說給她自己聽的,知足吧,別總有那麽多的龜毛要求。

要求別人以自己為中心,要求別人都捧著自己,殊不知,捧得有多高,摔的就有多重。

也許是年紀小,也許是真的想開了,柏追很快就又是那副傻兮兮的小模樣。

和以前一樣,對蘇紅提很好,和以前不一樣,對她也很好。

就是不知道因為什麽,蘇紅提好像有心事。

柏毓看她郁悶了好幾天,終於在這一天的晚上下定了決心。

蘇紅提和薛柔表白了。

她說:“薛阿姨,我媽媽死的時候跟我說了‘讓我好好的乖乖的聽你的話,就像聽她的話一樣’,我一開始是不太喜歡你的,覺得你搶走了爸爸,可是媽媽告訴我‘人是搶不走的,因為人有腿,想去哪裏都可以’,我現在還小,有些事情我想不明白,但我不傻,我知道你對我很好。我,我以後會孝順你的,小追和小毓也會孝順你的。真的,我們說話算話。”

薛柔好像是哭了,去了一趟衛生間,再出來的時候,眼睛像兔子一樣。

這天晚上,柏毓趁著別人都睡覺了之後,偷了口紅酒喝。

也沒敢多喝,怕被柏新立發現,真的就偷了一口,因為高興。

人與人之間就是這麽的奇妙。薛柔並不是個十足的壞人,可一個女人如果長期的心理失衡,成為一個瘋女人是遲早的事情。

針尖對麥芒,能得到的只是一時之快。兩好合一好,卻是其樂融融,長長久久。

至於柏新立,撇過不提。

你可以不去選擇一個渣男當丈夫,但無法不要一個渣男父親。

一切都比從前好了,柏毓終於可以安心地尋找何宇。

其實說起來,何宇也不是什麽好男人,在她之前,跟過一個四十歲喪偶的富婆。

反正,她也不是什麽好人。

在她看來,壞人和壞人在一起,是理所應當的事情。

更何況,她有一個執念,想要改變何宇的命運。

何宇和她不同,她是因為有錢才變壞的,而何宇是因為沒錢變壞的。

但是,想要找到他卻不是那麽的容易。

何宇說過,其實他的老家就是在上秋,是因為他母親改嫁,他才遷到化市去的。

而他母親改嫁,大概是他十歲時的事情。

柏毓比何宇大了一歲,按照時間來算,現在的何宇還在上秋。

可是何宇沒有和柏毓說過他的老家到底在上秋哪裏。

上秋說大不大,說小也不小,想找一個人,就和大海撈針差不離。

尤其是對一個剛剛七歲的孩子來說,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。

柏毓沒有因此而放棄,不知道該怎麽付出行動的時候,她會一個人待在房間裏,做很多事情。

做的最多的是想一想她每月攢下的那些錢,能有什麽用處。當然再也不會去想怎麽逆襲蘇紅提,又重活了一次,她終於明白了人生是自己的這個道理。

她不是為了別人而活的,看看以前的蘇紅提,之所以能過的好,大概就是很早明白了這樣的道理。

命運是個睜眼瞎,根本做不到公平,可她不瞎啊,她得為自己的人生負責,順帶還不忘提點蘇紅提。

蘇紅提也不知道柏毓怎麽了,一寫完作業,就會讓自己繡東西。

薛柔阻止過幾次,害怕蘇紅提用眼過度,早早得了近視。

柏毓就一本正經地說:“媽媽,那是蘇家祖傳的技藝,到紅提這兒不能沒落了才行。”

蘇紅提一聽,不用柏毓督促,練的起勁。

勤加練習的成果是她給自己和柏毓一人做了一件花裙子,然後一發不可收拾。

有一次,薛柔請了人來家裏聚會,一位太太問:“柏夫人,你們家女兒的衣服是在哪兒買的?是不是在國外買的?款式好漂亮啊!”

薛柔捂嘴一笑:“哦,那是我們家紅提自己做的。”

蘇紅提很快就在上秋的貴婦圈中聞名,比之前早了十幾年的光陰。

快放暑假的時候,一小舉行了“向軍苗小學獻愛心”的活動,就是那種一對一的捐贈。

軍苗小學是上秋最貧困鄉鎮轄下的一所小學,聽說全校有三百多名學生,老師加上校長一共只有五人,教室只有三個。

柏毓一開始並沒有很在意這件事情,她捐了五百塊錢,還買了幾個新書包,給一個叫李大壯的剛上一年級的小屁孩。

居然還收到了小屁孩的感謝信,還有一些自制的小魚幹。

一收到那個裝著小魚幹的包裹,那撲鼻而來的魚腥味兒,讓柏毓有一種說不出的驚喜。

她還記得何宇說的:“我小時候家裏窮,六歲開始上學,直接上的小學一年級。那時候,一年只能吃上一次肉,魚倒是經常吃,因為我們家門前有一個小池塘,奇怪的很,魚就像是撈不完一樣,多的不得了。我媽媽經常會把吃不完的魚,做成魚幹,那個時候一聞見魚腥味,就會覺得惡心,如今倒是再也吃不到那種滋味了。”

柏毓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那封信,信上寫著歪歪扭扭的四個字“謝謝姐姐”。

柏毓見過何宇的字,二十多歲的何宇,也沒比小時候的他,寫字工整到哪裏去。

柏毓篤定了李大壯就是何宇,原因不僅僅是因為那一包又鹹又腥的小魚幹,還有直覺。

她無比相信。

很快,就放了暑假。若按照薛柔的安排,是要帶三個小孩出國旅游的。

可是柏毓非說,出國旅游可以,但在那之前,她必須要去軍苗鄉一趟,看一看她資助的那名小學生。

作為家長,不好打擊孩子的熱情。

薛柔讓柏毓去問蘇紅提和柏追的意見,柏追表示無所謂,反正出國旅游對他來說沒什麽吸引力。

柏毓又去問蘇紅提。

蘇紅提即刻表示:“同意。但是出國了之後,你能不能陪我去好好看看外國的傳統制衣。”

就這麽愉快的說定了。

放暑假的第二個星期,薛柔帶著一大堆東西,還有三個孩子,去了軍苗鄉。

柏毓看見李大壯的第一眼就笑了,長大之後的何宇有190的身高,八塊腹肌。現在的李大壯雖然才六歲,但比七歲的柏追都要高壯,那眉眼,不是何宇,又是誰呢。

柏毓差點脫口而出“何宇,我要捧紅你。”

還好,被一聲狗吠打斷了思緒。

薛柔覺得柏毓的要求真是太多了,因為她向自己提出,要將李大壯接到柏家去。

資助一個孩子,和養大一個孩子,是有很大區別的。

盡管柏毓說,會用自己的零用錢。

並且柏家不缺錢,薛柔想都沒想,還是直接拒絕了她。

從軍苗鄉離開,柏毓哭了一路。

回家了之後,薛柔和柏新立溝通:“小毓這個孩子……也太善良了。”

柏新立笑了笑,沒有接話。

緊接著,發生了一件事情,改變了薛柔的想法。

她的三個孩子集體被打|劫了。

確實是打|劫,而不是綁|架。

就是去市體育館玩的時候,被一群初中生攔住要錢花。

不給,差點兒挨打。幸好遇上了兩個正義的初中生,這才沒出什麽大事。

“現在的孩子啊,怎麽能動不動就搶其他孩子的錢呢!”薛柔在柏新立的面前小聲嘮叨著。

柏新立說:“配保鏢什麽的,有些過了。要不要送他們學點武術什麽的,好自保啊!”

薛柔忽然就想起了軍苗鄉的那個李大壯,壯啊,跟頭小牛犢似的,野啊,她還看過他和其他的小孩在稻場上摔跤。

柏毓終於如願以償。

還偷偷地告訴蘇紅提:“知道嗎?那天在體育館幫咱們的男生,穿白衣服的那個叫江韶光。家裏比咱們還有錢,我想來想去,你給他做件衣服吧,這樣才能表示咱們感激的心。”

蘇紅提覺得可行,忙了小一月,終於做了套小西裝。

往二中送的那天,蘇紅提叫柏毓和她一起。

柏毓說:“姐,你不知道,那個李大壯,數學考試考了五分,我得給他補習。也不是什麽大事,你自己去,讓張叔叔開車送你。”

小學比初中放學早,蘇紅提到的時候,二中剛好打了放學鈴。

蘇紅提的眼睛都看花了,還想著實在不行,就把衣服交給門崗,讓他們轉交。

就在這個時候,她看見了騎著單車的江韶光。

她叫了他的名字。

他反應了半天,才認出來是她。

她說:“謝謝你上次幫忙,我給你做了套衣服。”

江韶光不信啊,“騙誰呢?你才多大能會做衣服?”

“當然會啊,我們家好幾輩都是做裁縫的,傳下來的技藝,到我這兒不能沒落了。沒給你量過尺寸,我做的可能有點兒大,不過,你應該還會長高吧?”

“廢話,當然會長。”

“那給你,就這樣吧,再見。”

“你叫什麽名字?”

“蘇紅提。”

“哦,蘇葡萄,再有人欺負你,你就來告訴我,我幫你出氣。還有,你們家的電話號碼說一下。”

“不告訴你。”

“嘿!這小丫頭。”

說不告訴,真不告訴。江韶光跑到一小問了好幾次,最後還是柏毓告訴他的。

萬事開頭難。

萬事都開了個好頭的柏毓,過的一直很順心。除了一些,她無法改變的事情。

李大壯的爸爸還是在他十歲那年出了車禍,媽媽很快改嫁,不過沒能帶走他。

李大壯也還是改了名字,因為柏毓嫌棄他的名字實在是太土了,當個小名可以,作為大號,總是給人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錯覺。

實際上,李大壯就和上一世的何宇一樣的心細。

李大壯正式更名為了李旭。

名字是柏毓起的,她沒有告訴任何人,這是因為在她最落魄的時候,是何宇給她帶來了一點如陽光般溫暖的亮光。雖然,她最後還是沒能扛住,選擇了結束生命。

或許也正是如此,這一次的重來,她才能無比的珍惜……珍惜自己,珍惜每一個人。

日子一晃,十多年過去。

江韶光如願以償追到了蘇紅提,柏毓也還是和李旭走在了一起,盡管一開始薛柔是不同意的。

至於柏追,一直是柏毓心裏的難題,以前也沒聽說他喜歡過什麽人呀!

只能繼續留心。

她的婚禮和蘇紅提的婚禮選在了一天。

那一天的天很藍,雲很白,她笑的也很開心。

如果這是一場夢的話,真希望夢不要醒。

——

柏毓還是醒了,一睜開眼睛,看見的就是何宇那雙好似染血的眼睛。

然後,她聽見何宇叫:“醫生,醫生!”

柏毓自殺未遂,醒來的同時,手機上收到了一條銀行匯款信息。

有人打了五十萬塊錢到她的賬戶。

也許是因為痛失一場美夢,也許是因為她又有錢了喜極而泣,她拉著何宇的手,邊哭邊說:“我,我……”聲音太沙啞了,嚇著了自己。

而何宇說的是:“小毓,死比活著容易嗎?”

她搖了搖頭。

“小毓,想不開的時候,想想我吧,想想我好不好?”那麽大個子的男人,在病房裏低聲哭泣。

柏毓出院了之後,開始正視一個問題。

她,這一輩子當真就這樣了嗎?

不,或許她還能幹點什麽事情。

她和何宇商量了一下,兩個人還是選擇回了上秋,悄悄的,誰都沒有告訴。

柏毓去了一家甜品店打工,何宇則去了一家西餐廳,打工的同時,學習經營。

一年半之後,兩人在新區的第一大道上開了間西餐廳,菜品很簡單,主菜只有一道紅酒牛排,甜點也只有一道紅酒蛋糕。

生意卻異常的火爆。

蘇紅提是過了很久才知道柏毓回來的消息,不是別人告訴她的,是偶遇。

說來也巧,柏毓一般不會出門買菜,那天心血來潮,和何宇一起去了菜市場。

而蘇紅提也很少會到菜市場買菜,那天是剛好走到了新區,本來是想隨便逛一逛的,想起了江小柒要的江米甜酒,沒找到超市,倒是找到了一家菜市場。

卻因為不小心碰翻了別人的菜,起了爭執。

還是莫名奇妙的爭執。

蘇紅提同意了賠款,本來嘛,誰讓自己不小心。

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穿戴和菜市場太過格格不入,攤主獅子開口,一筐西紅柿,要求她賠五百,說話還極其難聽。

蘇紅提氣壞了,別說口袋裏沒帶那麽多現金,就是帶了她也不會給,本來是想報警的,奈何手機放在了車上。她提出去車上拿錢包,攤主拽著她的衣服,死活不松手。市井難纏,並不是一種貶低,只是有些市井之人,真的是又不講理又難纏的要命,看人下菜碟,看見別人斯文有禮,就更加的放刁撒潑。

難不成,還要在菜市場裏和人打一架?

周圍看熱鬧的人多,但沒人願意伸出援手。

就這麽僵持不下,看了會熱鬧的柏毓,還是沒忍住,喊了一句:“喲,大白天的碰見訛人的了,打個電話給警|察同志,讓他們來教育教育。”

蘇紅提看清了說話之人,當時就楞住了。

那邊的柏毓已經和攤主幹上了。

她怕什麽呢?打架,她有何宇。打嘴仗,那就更不怕了。

耍賴誰不會呢!

更何況,她已經報了警。

警|察來的很快,解決的也很快,按照市場價,蘇紅提賠了一百五十塊錢。

這個時候,柏毓已經不見了蹤影。

一回到車上,蘇紅提就給柏追打了電話。

“柏毓回來了。”她說的是肯定句。

柏追遲疑了一下,說:“我知道,回來很久了,我一直沒有告訴你,怕你心裏還有芥蒂。還有一件事情,我想了很久,不是在為柏毓開脫。她是挺笨的不錯,可你差點兒被綁|架那天,我找到了她,她是可以甩掉我的,不知道為什麽她沒有。她和那些人通話的時候,雖然她避開了我,但她打電話的聲音真的很大……就好像是故意的。”

蘇紅提在這邊沈默,過了很久,柏追小心翼翼地問她:“你能原諒柏毓嗎?”

其實若不是這次的偶遇,蘇紅提可能一年也想不起來柏毓一次。

可以說明兩個問題,她並不關心柏毓,還有就是她並不記恨柏毓。

如果恨一個人的話,根本不會輕易忘記。

所以,“原諒”這個詞,怎麽說呢,用在她和柏毓的身上,好像並不是太合適。

最後,柏追約她周末的時候,去一家叫“紅”的西餐廳吃飯。

有些事情,蘇紅提已經想到了。

在“紅”裏見到了柏毓,她一點兒都不意外。

倒是江韶光意外了一下,“這是你開的餐廳?”他來過兩次,在不知情的前提。

“哦。”柏毓淡淡的回應,沒有乞求原諒,也不顯得多麽欣喜。

倒是給江小柒特別做了一道不帶紅酒的牛排和蛋糕,還有一份火焰冰淇淋。

江小柒已經六歲了,剛上小學一年級。

長的和蘇紅提小時候不太像,一看就是飛揚的個性。

江小柒聽見柏追叫柏毓的名字,便問她:“你是誰?”

柏毓笑了一下:“灰姑娘知道嗎?我是她的……壞姐妹!”

本來是玩笑一句。

誰知,江小柒卻異常的高興,纏著她說個不停。

臨走的時候,蘇紅提落後了一步,扭頭看了看她說:“我女兒很喜歡你,她挺怪的,看童話故事,別的小女孩都喜歡白雪公主、灰姑娘之類的,她卻只喜歡那裏頭的壞人。最喜歡白雪公主裏的壞皇後,大概是因為皇後有一面魔鏡,她說如果她也有一面魔鏡的話,她會問‘魔鏡魔鏡,快告訴我期末考試的試題’。”

柏毓哈哈大笑,都笑出了眼淚。

最後,她伸開手,擁抱了蘇紅提。

像久別重逢的親人那樣。

雖然她的聲音很小,但蘇紅提聽見了:“對不起、謝謝你……還有,我終於長大了。”

或許只有長大了才會明白,生活來之不易。

悟有兩種:頓悟和漸悟。頓悟時,那靈性閃爍的一剎那,猶如霹靂驚醒了沈睡的大力神,劈開了混沌。抓住火花的瞬間,才能看見自己內心的那一汪清泉。

就像命運並不會特別眷顧任何人一樣,命運也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人。

只要心中堅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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